第3章 严苛家规
严苛家规
将七弟云棋关在门外,青衫人转身跪下。
一声棍子砸到脊背的钝声,一声强压在喉咙里的闷哼。
云枫冷冷道:“我现在是云家的执鞭人,拿的是云家的家法脊杖,也是你随意拦得的?”
青衫人以手撑住地,慢慢挺直了脊背,恭恭敬敬地忍痛跪好,眼睑微敛、面色平静,看不出一丝波澜,默然道:“四哥教训的是。云梒斗胆拦了哥哥的棍子,只因云棋毕竟已不是云家人了,用云家家法打他恐怕不妥”。
叹息一声,云梒垂下眼睑接着道,“四哥,以后还是别让小七再进来了”。
云枫露出一抹玩味的神色,讽刺道:“我还以为云家男人个个无情无义,到底还是有个把兄弟情深的啊?”
一步上前,猛地攫住云梒消瘦的下巴,扭过云梒低垂的头,逼迫他与自己对视,云枫嘲讽道:“不想让你弟弟看到你趴在地上的狼狈相?怕他心疼?那你别整天跟个病鬼似的啊,老子看不惯。”
竹影稀疏,走过一段青石子铺成的小路,一间单独的小跨院,孤零零的立在空地里。夕阳如火,穿过一杆杆翠竹,斑斑驳驳,洒在地面上红彤彤的漏影。
云梒回到自己的院子,拎起一桶凉水兜头淋下,深秋时节北方的风已经是彻骨冰寒,云梒浑身一激灵,匆忙换上件干净的淡色中衫,罩上青色长袍,一根木头簪子束起微微卷曲的长发,湿淋淋地斜斜别在头上。
快到晚饭时辰了,来不及清洗身上的泥泞和血迹,用凉水冲一冲也好,总不能一身狼狈的去见五年未曾见面的弟弟吧,不知下午的事情那小家伙会不会生气。
云梒一想到弟弟撅嘴赌气的样子就觉得好笑,一丝微笑不经意的挂上嘴角。
一阵儿过堂风,吹开“吱呀”着的大门,云梒捂住嘴巴呛咳两声。
云棋再次见到五哥云梒的时候已是晚饭时节,隔着桌子偷偷瞟,怎么看都觉得哥哥脸色苍白,略带病容,五年不见,身体越发的消瘦了,宽大的袖袍迎风而颤,额前几缕头发上还挂着几滴水珠。
云棋微微皱眉,大冷天的哥哥怎么把头发搞得湿漉漉的。
趁人不注意,云梒调皮地冲云棋眨眨眼。云棋看到了哥哥惯有的笑容,一笑融化江南,一下子暖到人心里去,下午的委屈瞬时烟消云散。
云棋想蹭到哥哥身边说几句话,可一看到老爷子冷若冰霜的苦瓜脸,想想还是算了。
云家吃饭也规矩地很,一顿饭还分个父子有规、长幼有序。父亲云翼没落座的时候,所有子侄都得伺候着,云家世子“三少爷”云桥没喊“坐”的时候,所有弟弟们都得站着,云家“执鞭人”云枫没起筷的时候,所有弟弟们都得看着。
一顿饭这规矩那规矩的,云棋吃得好不郁闷。
老爷子在饭桌上宣布,“通知宗族,三个月后,为云棋行祭祖大典,正式接收云棋回家。”
云梒惊愕地抬头,眼神复杂地瞟了云棋一眼。
回到竹影阁。
云梒一把揪过躲躲闪闪的小弟云棋,猛掼到床上。
“你疯了,当年好不容易送你出去,你干嘛回来?”
云棋一脸嬉皮笑脸,贪婪地看着哥哥,眼睛都不眨,似乎想要看清哥哥的每一个表情,一整天了,终于有机会好好看着哥哥了。
云棋嗫嚅了半天说不出话来,最终从喉咙里挤出一句:“哥,你瘦了”。
“我想你了,所以就跑回来了,师父说我人走了,魂还留在云家”,云棋乖乖地把双手伸到哥哥面前,在云家,不听兄长的话是要挨打的,“你要用棍子、鞭子、竹条还是鸡毛掸子都随你,反正今晚我是赖在你房里不走了。”
云梒看着弟弟一副视死如归、随时准备忍辱负重地样子,手里的藤条“啪”的落下,轻敲在弟弟的掌心,看着弟弟吓得一颤,终是一把搂过弟弟,抱住。
云棋突然嚎啕大哭,为了离开唐门所受的种种委屈一股脑地涌上来。人就是这样,没人安慰的时候可以独自咬牙承受,一旦找到了依靠,委屈就会像决堤一样翻了倍的涌上来。
云棋一边哭一边抹泪,“五年没见了,见我第一面就是要我滚。”
云梒伸手帮弟弟拭泪,按住弟弟的肩膀,笑哄道:“好啦,好啦,是哥不好,别再生气了,哥给你买糖,嗯?”
云棋心想,自己都已经十八岁了,哥哥还像小时候一样哄他。云棋还记得,小时候挨了打、受了委屈,哥哥就背他一路走、哄着他,也不管自己身上的累累伤痕。
云棋望着哥哥,突然猛的勒紧哥哥的脖子,像小时候一样窜到哥哥背上,“我长大了,不要糖,但还是要哥背。”
云梒眉头微蹙,闷哼一声,几不可闻,笑骂道:“都这么大个人了,也不怕被你妹妹笑话”。
云棋这才发现,房间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个俏生生的红衣女子,十三四岁,冷冰冰的,一点儿笑模样都没有,看了都让人发寒。
“哥,给你”,小女孩伸手递过一瓶药酒给云梒。
云棋不解的看着哥哥,问道:“她是谁?”也管你叫哥,敢跟我抢人啊?
云梒一把将云棋掼倒在床上,“她叫云欗,是二叔的女儿,现在跟我一组,你叫她九妹妹。少废话了,扒了裤子。”
嗯?扒裤子?“别,别,哥别闹了,我怕痒……”云棋一个劲儿地躲避。
云梒强行扯开云棋的衣服,愣住了。
云棋把头埋进枕头里,不再挣扎了,沉默着。
云梒惊痛地看了弟弟一眼,“还说没事?腰上都肿起来了。”
云梒试探着猛力一扯,云棋竟然被拽到床下。果然,轻飘飘的,一点儿内力都没有。
云梒愣住,质问道:“到底怎么回事?下午我踢你一脚就发现不对劲,我用力不大,你怎么可能伤成这样?”
云棋笑道:“明明就是你踢的,你想赖皮?”看见哥哥一脸地愧疚,赶紧又小心翼翼地补上一句,“没事啦,没事啦,是我自己没用。”
云梒反手扣上云棋的脉搏,对于习武之人来说,这本是个非常忌讳的动作,云棋却没有闭闪,即使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哥哥也没什么好犹豫的。
“你的武功被废了?”云梒蹙起眉头,惊痛的看着弟弟。
云棋呲牙咧嘴地笑笑:“哥心疼了?那下次踢我的时候轻点。”
云梒心头一阵儿酸涩,细心地帮弟弟上药,“是为了离开唐门才搞成这样的吧。哥……对不起你”。
云棋愣了,定定地看着眉头纠结的哥哥,唉,这家伙总是什么事情都怪自己。
云棋怕疼的毛病一直改不了,夸张地哇哇大叫,“疼啊”,“轻点儿”,“哎呦”,“杀人啦”……云梒被搞得手忙脚乱、满头大汗,一巴掌拍到弟弟的屁股上,恼怒地大喝一声“闭嘴”,整个世界清净多了。
云欗冷冷地看着云棋在床上呻吟呼叫,一脸鄙夷。
云棋终于受不了这种目光了,“喂!你谁呀?我以前都没见过你。喂,喂,你那是什么眼神?”
“丢人”,云欗惜字如金,转过头不理他。
“你,你,你……”云棋气得结巴了,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,心道,好歹我也是唐门第一高手,这小丫头片子竟然骂我“丢人”?
云梒愣了一下,看着弟弟挫败的样子,忍俊不禁。
云梒冲着云欗笑道:“九妹妹早点回去休息吧”,迟疑一下又道,“你……今天也累了”,云梒知道云欗今天在演武堂又受了委屈,想安慰点什么,终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。
云欗转身,眼神黯淡下来,忽然回头指指桌上的药酒对着云梒说:“给你的。”那意思明显是说,不是给那个叫的震天响的“懦夫”的。
眼见房间里只剩下兄弟两个了,云棋邪恶地笑笑,突然整个身子扑过去,云梒被扑倒,脊背撞到柜子上,闷哼一声。
云棋本想像小时候一样和哥哥玩闹,却好似看见哥哥眉心紧蹙,转瞬又舒展开来,云棋以为是自己眼花,忽然伸手按向哥哥的背,这回看清楚了,哥哥虽然极力掩饰,但确实是皱了眉头,似乎极力隐忍着痛楚。
“哥,你趴着。”
“嗯?”云梒不解。
云棋闪电般出手,嘶的一声,手中薄薄地小刀划开哥哥的衣衫。内力虽然尽失,但出手的速度和角度依旧诡谲,不是云家功夫更像是唐门手法。事出突然,云梒猝不及防。
触目惊心的伤痕映入眼帘,棍伤和鞭伤纵横交错,一道道新旧伤痕鳞次栉比,有些地方旧伤还没有收口,新伤就已经在上面翻卷出猩红的皮肉了,背上几道青紫的棍伤肿得最高,显然是今天才刚刚添上去的。
云棋转头闭目,像是眼睛被烫到了一样,虽然早有心理准备,但哥哥背上的伤痕还是让他震惊了,一滴滴滚烫的泪水悉数落在了哥哥背上,“哥……”
云梒知道遮掩不过去了,转过身,不着痕迹地掩了衣衫,搂过弟弟,将弟弟的头埋在自己的肩膀上,笑道:“傻弟弟啊,哥没事的。习武之人哪个身上没有几道伤的?”
云棋要仔细检查哥哥身上的伤。云梒坚决不许,甚至还摆出云家家规,训了弟弟一番,最终拗不过,才勉强答应让弟弟帮忙处理背上的伤,但其它的地方不许弟弟乱动。
这回云棋终于明白了,九妹为什么那么鄙夷他。九妹的药原本是拿给哥哥的,跟哥哥比起来,他实在“丢人”得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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