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逆风千里》第4章 高粱杆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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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 高粱杆子

“锥心刺骨”的唐门大刑留下严重后遗症。
云棋比一般人娇气,磕不得、碰不得,稍不注意就是一大片青紫。
老爷子最终也发现了这一点,不再强迫云棋习武。让一个唐门高手习武,无异于焚琴煮鹤。
云棋这才发现自己整日无事可做。看着哥哥弟弟们没日没夜的训练,自觉有点儿脸红。
老爷子也没让他闲太久。茶里、饭里、桌上、床上、衣服、鞋袜,甚至连他的贴身裤衩都曾被人下过毒。
最后云棋实在厌烦了,找了个机会冲老爷子怒吼:“爹你烦不烦,要找也找些上档次的人来,这种东西简直是侮辱你儿子。”
结果,云棋被罚面壁思过一天,脸上挨了一巴掌,肿了十多天。
之后,唐门和温家的一些奇毒慢慢出现在云棋的活动范围,云棋总算找到点儿小乐趣。
再之后,温家高手温芊芊受云家重金雇佣,下毒毒害“云家七少”云棋,温芊芊自恃本事高强,直接去跟“云家七少”打了个照面。
她只看了云棋一眼,扭头就跑。

温芊芊还清清楚楚地记得,当年随父去唐门做客,自己得罪了唐门的唐七,被整得死去活来。温芊芊自觉给温家丢了脸,本想一死谢罪。还是父亲出手阻止了她,说她“并不丢人”。后来她才知道,唐门中人都不敢去惹这个“混世魔王”唐七,江湖上威名赫赫的“唐门七大执事”个个都是见了“唐七”就跑。
所以,父亲说,一个小女孩能在唐七手下走过三招,已经足以立匾称颂了。

就在一个月前,温芊芊接了个莫名其妙的差事,据说是有个老爹想要弄死自己的儿子,而且不准用别的方法只能用毒,本以为是件举手之劳的小事,但不想这位“云家七少”居然跟“江湖第一毒手”唐七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。
温芊芊火速退定,一把刀递给云家老爷子,郑重地表示,如果想让自己儿子死,直接一刀砍了,那比下毒有效得多。
再后来,云棋彻底成了云家闲人。

阳光明媚,整日晃着腿,坐在墙头上,百无聊赖。
一会儿扬手毒死只鸡,一会儿低头弄死条狗,实在闲得发慌了,就闹出个漫天粉尘,搞得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悉数枯萎。
无聊,还是无聊。
这些被云家视为惊世骇俗地行为,比起他在唐家的折腾只能说是九牛一毛。

“喵喵”一只通体雪白的肥猫终于吸引了他的目光,肥猫窜上房檐,走了两下,歪倒下去,口鼻出血。
云梒心急火燎地闯进前厅。到了房门口不敢走了,规矩地垂手叫了声“父亲”,才敢进去。
房间内气氛紧张,空气都像要结冰了。
父亲的正房夫人韩小柔面无表情,眼神冰冷,坐在太师椅上一言不发。
云家世子三少爷云桥侍候在母亲身边,一脸的幸灾乐祸。
老爷子云翼面露愠色。
弟弟云棋直挺挺地跪在冰凉的青石板上,一边脸已经肿起来了。
云梒看得一阵儿心疼,定了定神,先要搞清楚怎么回事才好开解。

“父亲,夫人,莫不是小弟又闯祸了?”云梒一直不肯叫云家长房夫人为“娘亲”,甚至连“大娘”也不肯叫,每次见面都是毕恭毕敬地叫声“夫人”,跟底下的奴仆一样。
韩夫人明知称呼不对,却又寻不到把柄,不好发作。
“哼,都是你教的好弟弟,居然敢对自家人动手了。”云翼一向习惯于迁怒于人,两个儿子一起骂。
云梒唯唯诺诺听了半天,大概搞明白怎么回事。
弟弟云棋一时兴起毒死了大娘的宠猫,大娘房中的陪嫁丫鬟春熙跟云棋理论,结果吃了亏,中了毒。后来,春熙一哭二闹地搬来了夫人,弟弟因“打狗没看主人”惹了韩夫人不快,一来二去的居然动上了手,弟弟在韩夫人身上下了毒。

云梒听得一阵儿心惊,心想弟弟胆子也太大了,韩夫人是父亲的正室,当朝太师的长女,皇帝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,云家碍于和韩家结盟的关系,多年来,无论老爷娶多少房的姨太太,韩夫人和他儿子云桥在云家的地位都不可撼动。
云家上下谁都不敢去招惹他们,更何况是云梒和云棋这两个没娘的孩子,云梒每次面对韩夫人和云桥都是十二分地谨慎,不想弟弟一时兴起竟然闯下了大祸。
云梒撩起衣衫跪下,“夫人,七弟不懂事,冲撞了您,您大人不计小人过,饶过七弟这一回。都是我管教不严,要罚就罚我吧。”
“饶?老五你说得轻巧,若不是爹爹及时赶到,怕母亲早就被这狼崽子毒死了”,云桥习惯落井下石。
云棋梗着脖子,一脸不服气:“是她先没个当长辈的样子,我才教训……”
话未出口,云梒反手一掌将云棋煽倒在地。云棋捂着火辣辣地脸,一脸倨傲地看着哥哥,眼神里充满了不屑。
云梒怒斥:“越大越没规矩,离开云家5年,连基本的孝道都不懂了?”
云棋满腹委屈,狂笑道:“我不懂,我就是不懂,我本就是个没娘的孩子,谁来教我孝字?你知不知道他骂我什么,骂我有爹生没娘养,说我娘是只知道勾引男人的狐狸精,你又知不知道他骂你什么,他骂你是窑子里的贱货、□的儿子,说你娘是跟了汉子私奔了的娼妓。”

一句话出口,云梒脸色惨白,双手紧紧地掐住自己的大腿。老爷子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凶光,韩夫人吓得面如土色。
云家一直都有传言云梒的母亲雨裳是跟人私奔了的,每次只要有人扯到这段旧事,云老爷子都会割了那人的舌头,渐渐地关于雨裳的话题在云家也就成了禁忌。
韩夫人慌了,一把揪住云棋的头发,尖锐地大叫:“他扯谎,我没这么说过。老爷子你要信我,这是云棋为了脱罪编出来的谎话,我怎么会这么说雨裳妹妹呢。”

云翼一步步逼近老七,一把掐住他的下巴,冰冷的说道:“你说什么?”
云棋绝望了,他看见了父亲如霜如冰冷漠决绝的眼神,父亲只有在极度震怒的时候才会出现这种神情。
可惜这一次,父亲的怒气明显是冲着他而来的,父亲信了自己的妻子,不信自己的儿子,认为是他撒谎侮辱了“雨裳夫人”。

大娘怎么欺辱他,打他、骂他、罚跪,他都可以不在乎,可是大娘辱骂了哥哥,辱骂了娘亲,还辱骂了哥哥的生母,他实在忍不住才出手的。
可惜父亲不信他,那么,这一切都会被认为是他云棋为了逃脱罪责而编出来的谎话。
云棋闭目咽泪,不想再多说一句。

云翼怒道:“把他给我拖到刑堂去。”按照云家家规,以下犯上者就该乱棍打死。
云梒也惊呆了,慌张地跪行到父亲脚下,一把抱住父亲的腿,哀求道:“父亲,七弟绝不是故意的,他身体本就不好,您真的会打死他的。”
云翼一掌煽落:“要你来多嘴?”
云梒捂着脸,掌心几滴殷红,急道:“父亲,七弟是犯了云家家规,但他明日才行正式的祭祖仪式,在此之前,他不能算是云家人,只能算是孩儿客居在云家的客人。”
云翼斜睨了云梒一眼,好小子,几句话就想帮小七规避了家法?
“再者,父亲忘了大哥吗?七弟虽是犯了错,但总可以慢慢教的,父亲一向疼爱子侄,绝不会为了小弟的一时之错,当真要了他的性命。”
扯出老大的事?让老子心软?还一个劲地给老子戴高帽子,好像我不放过他我就没人性?你小子的招数在老子面前还嫌嫩。
云棋梗着脖子叫道:“我的事不用你管,大不了跟大哥一样,被爹打死算了。”
云翼一听这话,怒气又上来了。

云梒眼见事情有转机了,却被弟弟破坏,恨不得踹弟弟一脚。
云梒一掌击在弟弟的脖子上,云棋晕了过去。
这种时候还是快刀斩乱麻比较利索。弄晕了小弟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得多了。
云翼一脚踹在云梒的肋骨上,云梒被踹翻在地,赶紧撑爬起来,跪好,腰间生生的疼,他能想像得到肋骨上怕又是青肿一片了。
云翼怒道:“老子面前你也敢私自动手?反了天了?”
“儿子不敢”,云梒麻木地抬手,猛煽自己耳光,惹怒了长辈就该自己掌嘴,这也是云家的规矩。

“你且说说,按照云家家规,你的‘客人’冲撞了长辈,你该怎么罚?”
父亲果然把矛头转向了自己。“杖责四十。”云梒敛了敛眼神,波澜不惊。
“长辈面前私自动手,又该怎么罚?”
“鞭刑,四十”,云梒惊惧地抬眼,要是父亲真的认真照规矩罚起来,今天,怕他就凶多吉少了。
“好,私自动手是你自己犯的错,四十鞭子肯定跑不掉了,至于冲撞长辈,毕竟犯错的是‘你的客人’不是你,这就要看你大娘肯不肯原谅你了。”云翼斜睨夫人韩小柔。

韩夫人此刻也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了,幸亏老爷子信她不信小七,否则今天吃不了兜着走的就是她。
韩夫人定定神道:“算了算了,我也不计较了,省得人家说我欺负两个没娘的孩子,让老五到我那里磕个头、认个错也就行了,杖责四十还不打掉他半条命去?”

“滚,自己到刑堂领鞭子。”
云梒试图起身,却发现膝盖一阵儿钻心地疼,挣了两次才勉强爬起来。最近天气转冷,膝盖一直都没好好照料,又在前厅跪了这大半日,右膝的旧伤复发了。
偷眼看父亲,父亲肯定是看到了自己的挣扎和痛楚,也一定记得这伤是怎么来的。
只是这些年,随着他这个儿子越来越“没用”,父亲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冰冷。
5年前,他的膝盖刚受伤,父亲或许还念在他救人有功有一丝怜悯,可惜,随着他的右腿被废,武功大打折扣,父亲看他的眼神也逐渐冷漠。
在云家这种以“有用”和“没用”来衡量一切地方,亲情这种东西是奢侈的。父亲当年一点点的疼惜,消磨到最后,怕也只剩了嫌恶与不屑。
一阵凉风穿堂而过,云梒觉得脊背发冷,一下子寒到了心底。
也罢,本就是个天生天养的高粱杆子,难道还奢望真被人当成灵芝草吗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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