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逆风千里》第6章 雪夜受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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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 雪夜受罚

雪夜受罚
云梒进到父亲房中立足未稳,父亲抬手一巴掌挟着凌厉的掌风呼啸而至,云梒不敢躲避,只觉得两眼直冒星星、头昏脑涨,云梒不知道自己又犯了什么错,只好跪下来,抬手抹掉嘴角的血迹。
云翼怒斥:“给你时间回去上药,你就给我拖拖拉拉的一个时辰,到现在还没向你大娘请罪?是不是真打你四十棍子你才记得住?”
原本韩夫人就答应让云梒到她房里磕个头请个罪,代替本该受罚的四十脊杖责,云梒一直不敢忘了这个事,只是没想到七弟伤势严重,自己一直忙于七弟的伤,竟没发现已经过了一个时辰,父亲是个急性子,怕是早就等得不耐烦了。云梒只得抬手再煽自己一巴掌,苦笑道:“父亲教训的是,是云梒怠慢了。”
该来的总归要来,云梒心下明了,韩夫人从来都不是慈眉善目的恩主,云梒在韩夫人手底下大大小小的亏也不知吃了多少,说是磕头认错,韩夫人花样众多,这一关恐怕不那么好过。
云梒起身前往韩夫人的荣禧堂时,父亲叫住他,递给他一根家法藤条,“捧着这个,去向你大娘赔罪。”云梒乖乖接过,心头的委屈却是再也抑制不住,虽说只是颗杂草,但父亲也用不着这么急着作践吧,云梒心头一阵酸涩,赶紧转身,眼泪簌簌而下。

天色渐暗,云家地处北方,到了晚间寒意渐起,冬日的寒风如冰刀般刮得人脸上生疼。
云梒拖着受伤的身体端跪着荣禧堂大门外,手捧家法藤条高举过头,整整两个时辰了,大门都未曾得入。
小厮通禀了三次,每次都说韩夫人今日受了惊吓,早早就睡下了,让五少爷明日再来。
云梒坚持不肯起身,跪等夫人醒来,时间久了,身体一直未能好好休息,背上的伤口似乎裂开了,云梒能感觉到背后那种撕裂般的痛楚和鲜血涌出来的温热。老天似乎也要和他作对,明知他的膝盖不能受冻,偏偏飘起了今年冬日里的第一场大雪。
雪花在暗夜里悄然飘坠,轻飞曼舞,落地无声。
一粒雪花落在云梒微颤的睫毛上,竟然是有六瓣的,“六出飞花入户时,坐看青竹变琼枝”。云梒心想,竹影阁里的竹子怕是也已经银装素裹、冰雕玉琢了吧。暗自庆幸自己点了云棋的睡穴,果然有此不该让他看到的一幕,不到明天天明云棋是不会醒来的,自己应该能撑过去,但愿能瞒得住吧。天气这么冷,也不知道云棋的房间里是不是也结了冰刀子,下人们会记得添加炉火吗?

云梒恍惚着,想起小时候娘亲还在世的时候,一到冬日里,就把炉火燃得旺旺的,娘亲怀里抱着弟弟云楦,自己则依偎在娘亲的腿边儿上,小脸儿被炉子里的火光映得通红,一整天就这样悄悄的过去,娘亲会温柔地抚摸他的头,有时候他就这样靠着娘亲的腿睡着了,或许他是更羡慕弟弟的,娘亲的怀抱一定更暖和,只是现在都快想不起来那是什么感觉了。父亲有时候也会去看娘,但却记不清父亲和娘说过些什么,好像大多数时候他们都不说话,只是静静的沉默的坐着。
云梒想转移注意力,让自己想些别的,但痛楚总是一次次将他拉回现实。他觉得自己的胳膊像灌了铅一样,就快要断掉了,高举过头的家法藤条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,双手紧握的地方雪花开始融化,冰水顺着胳膊蜿蜒而下,一滴滴流进身体里,让人不停地发抖,沁出一丝丝凉意。
雪越下越大的时候,心思反而忽然变得澄明单一,思绪也越飘越远。云梒抬头看雪,“谁将平地万堆雪,剪刻作此刻连天花”,小时候自己总喜欢和弟弟云楦拿着剑在雪地里挥舞,弟弟一身红色小夹袄,映衬得皑皑白雪都失了颜色,云楦从小就爱笑,即使是小脸儿冻得通红,也漾着掩饰不住的笑意。
雪花渐渐落在云梒的脸上、肩上、背上,头发上,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一任雪花在脸上悄然融化成水珠,汇成一道冰凉的水迹,沿着脸颊流向消瘦的下巴最终滴落在雪地上,似是心底流不出来的泪。

拂晓之时,雪开始融化,化雪的时候冰寒彻骨,刺人的冰水沁进裤管里,淹没了整个膝盖,高举着的家法藤条上一滴滴的水珠砸落在地上“嗒嗒”作响。
云梒眼神涣散,目光已经失去了焦距,唯一撑住他的似乎只是一种盲目的痛感,他已经分不清是背上被雪浸染的伤口更痛,还是如针扎般的膝盖更痛,还是颤抖麻木的胳膊更痛,只觉得身上每一处都痛,就连自己的心都像是被凌迟着。
冬日的阳光总是缓缓来迟,天空中现出一抹红霞,照着满地厚厚的积雪泛出晶莹的荧光。空荡荡的院子中一片白雪皑皑,只有云梒一个人孤零零的跪着,整整一夜了,他实在撑不住了,不禁放下了藤条,双手撑地跪趴在地上,瘦削背影在雪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光影。
父亲来过,一贯冰冷的眼神中终于透出一丝情绪,似是有几分诧异几分怒火。父亲是在生气自己未曾跪好吗?还是奇怪自己竟然胆敢违抗他的命令放下家法藤条?云梒想挣扎着撑起来跪好,但麻木的身体已经动不了分毫,整个身子似乎都在抽搐。
黑暗席卷而来,凉意沁入心脾,所有的躁动都开始安静下来了,大地静谧而安祥。

云梒觉得自己漂浮在空中,身体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。一会儿是冰寒彻骨的冷,冷得让他蜷缩成一团,一会儿是炭烤般的灼热,热得让他觉得自己被放在火上烧,一会儿是撕心裂肺的痛,像是被千刀万剐着。
千万种的感觉最终汇成一种感受,疼痛,无边无际的疼痛,痛楚似乎要将他一片片撕碎。云梒睁开眼的时候,第一眼看到的是父亲云翼。
云梒恍惚看了一眼,忽然脑子一片清醒,眼神中透出一丝惊惧,猛得起身下床,却因手脚酸软直接滚倒在地上。云翼手忙脚乱地抱起疼得蜷缩成一团的儿子,眼中流露出的是云梒看不懂的情绪。
看见父亲注视着自己,云梒强忍着痛楚不敢呻吟,而身体的反应却是最真实的,由一阵阵儿的发抖,变成浑身抽搐、手脚痉挛。
云翼实在不忍看下去了,想抱住儿子劝他喊出来,却发现儿子身上都是伤,自己竟然没有下手的地方,只好伸手握住云梒的手道:“别忍着了,实在疼得受不了就叫吧。”
云梒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受宠若惊的讶异,父亲连说话的语气都是温和的,这是他十多年来从来没见过的,手心传来的丝丝温度让他觉得无比地踏实,连背上的伤似乎都不那么疼了。

云梒后来才知道,自己昏迷了三天三夜,弟弟云棋就一直跪在床边日夜不眠地照顾,怎么劝都不肯起来。
直到云梒醒转,云棋还是不肯起来,坚持跪在哥哥面前,无论云梒威逼利诱、打骂哄骗,都不肯起身,也不肯说话,只不过哥哥若是要什么、缺什么他都会立即帮哥哥办妥。
云梒拗不过弟弟也只好由着他,直到第四天晚上,云棋依旧准备在哥哥榻前跪一晚上。云梒一把揪过弟弟的衣衫怒道:“你明知我的伤还没好,是非逼着我陪你跪不可吗?你要糟蹋自己一边糟蹋去,别在我眼皮子底下碍眼。”
云棋见哥哥要起身下床,慌了手脚,赶紧爬起来按住哥哥,憋了四天的泪水喷涌而出:“哥哥,哥哥,求求你别动,你刚被抬回来的时候,一点儿生气都没有,手脚冰冷,身体却滚烫,大夫都说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自己的求生意志了。你知不知道我害怕极了,吓得直发抖,我真怕你就这么睡着了,醒不过来。”
云棋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抽噎着:“我才知道,那天你受了刑,却一直在照顾我……伤口都没好好处理就去罚跪……掀开你衣服的时候,伤口都化脓了,还和衣服结痂成一团,我和大夫都不敢碰你,还是父亲下的狠手把你的衣服撕开,可是,那样痛你都不醒……后来,你一直叫娘,叫云楦,痛苦得不行,身体不停地抽搐……我好恨自己,都是我闯的祸连累了你,我求父亲打我、骂我、甚至一剑杀了我,可父亲根本不理我,还说要死让我滚到一边去死……我错了,我该死……”云棋哭得脸都花了,话语也被眼泪打落得断断续续的。
云梒一把抓住弟弟手,笑道:“你不该死,也没错,只是你用的方法错了,下次记得,要闯祸就要收拾好首尾,别人别人抓个现行,你可记清楚了?”
云梒略有深意地盯着弟弟的眼睛,云棋听不明白这话是鼓励他闯祸还是阻止他闯祸,只得迷惑地点点头。
韩夫人后来也来看望过云梒,说是当日自己睡得熟了,下人们竟然未曾通禀,害云梒受苦实在过意不去。
云梒也起身一再表示,都是自己不好,惹得夫人受惊,若再连累夫人记挂则更是罪该万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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