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逆风千里》第9章 鬼面三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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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 鬼面三少

鬼面三少
睁开眼睛的时候,竟然不是在血迹斑驳的刑堂,也不是在清风习习的竹影阁。
云梒一时搞不清自己身在何处。
房间内的摆设中规中矩,没有竹影阁的简单质朴,也不像七弟百草园那般的肆意邋遢。
勉强支起身子,才发现床尾坐着一个人。

“醒啦?”云枫的声音吓了云梒一跳。
“你该不是把我搬回你的流风阁了吧?”云梒一脸疑惑。
云枫挑挑眉毛:“你要是嫌我的池子小,装不下你这条大鱼,现在就可以滚出去。”

云梒躺在云枫的床上实在觉得周身都不自在,勉力撑起手臂试图起身,却只痛得眼前一黑,“嗯……”的一声闷哼。
云枫一手按住云梒:“别逞强了,你伤势不轻,动不了。”
“叨扰四哥,小弟惭愧。”
两人一阵儿沉默,都不是善于言辞之人,又不是知交好友,也就更加没话说了。

云枫微微觉得有一丝怒气窜上来,每次一看到云梒那副低眉顺眼的奴才样气都不打一出来。明明是个清高孤傲的性子,偏偏装什么奴颜媚骨。

也顾不得云梒的伤势,云枫一手扣住云梒的肩膀,怒吼:“你到底要装到几时?‘鬼面三少’不是你吗?”

云梒微微抬眼,片刻间又低垂了双睫,眼底掠过一丝淡淡的自嘲:“你认为云家‘鬼面十字军’的统领会是个没用的瘸子?”

淡淡的话语却让云枫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,看见眼前清淡到几乎要随风而去的人,云枫总有一种想要抓紧、抓牢,好好保护他,安慰他的冲动。

云枫搬过弟弟的肩膀,郑重地直视着那双掩藏一切情绪的眼眸:“没有认为不认为,我只知道,五年前带着‘鬼面十字军’救了云家满门的人是你,不是三哥。”

虽然云家上下都明白“鬼面三少”就是指“三少爷”云桥,虽然皇上亲封的“鬼面十字军”统领是“云家世子”云桥,虽然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与武当掌门对战了三天三夜、最终挑了太极剑的是带着银色面具的云桥,“鬼面三少”在云家、在江湖、在朝廷都已经成名六载……

但是,云枫就是觉得,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。
五年前,当云家四面楚歌的时候,18岁的云梒能轻易调动云家精锐“鬼面十字军”,并顺利救人,绝不仅仅只是因为“运气好”。

云梒微微叹息,几不可闻。
不是故意想隐瞒,只是被父亲下了封口令。
或者说,即使是自己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。
再者,即使过往的一切都是真的,那也仅仅是“过往”了,有些事再也回不到从前,又何必再给自己招来一顿嘲笑呢。
生来就只能做另一个人的影子。
代替另一个人去出生入死,就是自己生存的全部价值。
父亲从小就教育他,该扮演好自己的角色,不要妄想不该属于自己、永远也得不到的殊荣。
每每看着三哥站在众人瞩目的巅峰上意气风发、不可一世,自己却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卑微地独自舔舐伤口。
那本该是属于自己的位置,不是不嫉妒,不是不心动,不是不伤心……可惜,一切的愤怒、不甘或是自暴自弃都不能改变任何现状,只会给自己招来更深切的嘲讽和折辱。多年以前,他就明白了这个道理。
在这个家里,生来卑贱的人从来就没有出人头地的权利,现在,由于腿伤的缘故,甚至连扮演影子的资格也没有了。

什么也不想再提起了,云梒漠然道:“我跟你解释过很多次了,当年你也是亲眼所见,是我偷了三哥的鬼面面具,冒充三哥才能调动鬼面十字军……”
千篇一律的说辞已经让云枫听得厌倦,他霍然起身,愤怒地打断云梒的话:
“鬼面刚刚出道的时候,挑战了不少武林名宿,我曾帮‘鬼面三少’观敌掠阵,为什么我明明看到鬼面在决斗中受伤,回家之后,三哥却依旧精神奕奕,一点事情都没有,你却突然大病一场,有几次甚至在三哥的庆功宴上昏倒?”
——“那是三哥武功好,受伤不重,我身体不济罢了。”

“为什么‘鬼面三少’在江湖逐渐成名之后,三哥就再也没有参加过兄弟间的对决习练?是怕泄露他的真实武功?三哥的武功真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?”
——“三哥五年前击败了武当掌门,已经没必要在我们这些弟弟们面前随意显摆。你千万别小看他。”

“为什么每次十字军出战的时候,你就会离开演武堂,跟着三哥去十字军?”
——“大家都知道的,我只不过是三哥的勤务兵。”

“五年前,三哥、二叔、我父亲、还有掌门,一起去对战林家,结果中计被擒,云家精锐几乎全部被关进林家水牢。当时,云家只剩下老幼病残和未曾调动的‘鬼面十字军’,众夫人全都六神无主,下面的宵小想着分财产走人。只有你,带着‘鬼面三少’的银色鬼面具,直闯鬼面十字军,你哪里来的鬼面面具?”
——“说过很多次了,偷的。”

“三哥的朔风阁戒备森严,你的偷技可堪比妙手空空了啊”,云枫讽刺道,“调动‘十字军’的时候,军中副将本不服你,因为大家都知道,三哥还陷在林家大牢里,这个‘鬼面三少’肯定是个冒牌货。当时,你却直接挥刀斩了副将,在众人一片惊愕、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,你又历数他在军中贪赃枉法的种种把柄,你从来没在十字军在呆过,又怎会知道副将的种种劣迹?”
——“……”

“还有,为什么你会易容术?甚至还会模仿三哥说话?别那样看我,云家各方势力耳目众多,你模仿三哥说话逗云欗开心的事儿,早已经传出去了。”
——“……”

“更加重要的一点,谁都知道‘鬼奴’对‘鬼面三少’忠心耿耿,除了‘鬼面三少’谁都别想调动他。五年前,云桥被擒,‘十字军’中实际握住兵权的是‘鬼奴’,你只在他耳边附耳低语了一句,他竟然一反常态,对你言听计从,你能不能告诉我,当时你跟他说了什么?”

巧合实在太多,云枫又花了整整五年时间来搜集资料。
云枫步步紧逼,越问越快,脸都快凑到云梒跟前了。

云梒低下头,一点点儿地往床脚挪去,很多问题似乎确实无法解释,也无从解释。
既然瞒不住就干脆不再隐瞒了吧,或许心里还隐隐想看到父亲愤怒的表情。如果父亲知道自己不遵从他的旨意,把不该泄露的事情泄露出去,会怎样懊恼气愤?
最终,云梒干脆抬起头,睁大清澈如水的眼眸,坦然露出一个如孩子般的纯洁笑容:“我当时跟鬼奴说‘你长得真像个娘娘腔’。”

云枫一愣,旋即粲然一笑。再怎么也料不到,自己查了五年都没查出来的,能调动十万鬼面十字军的,竟是这么一句玩笑话。也没有想到,云梒就这样,当着他的面承认了。“是啊,鬼奴常年带着面具,一个突然闯进‘十字军’的人,怎会知道他长得像不像娘娘腔?”

说起“鬼奴”,云梒的嘴角也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,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令人开心的人或事。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人值得留念的。多年以前,“鬼面三少”第一次见到自己的贴身侍卫——“鬼奴”,第一句话就是“你长得真像个娘娘腔。”

“你知道吗?当年,我也只不过是个19岁的小子,跟着你胡闹,一起去调动‘十字军’的时候,心里一点儿把握都没有,但想着,连个弟弟都敢这么做,我这个当哥哥的岂能不陪?后来,看你片刻间斩了副将、收服鬼奴、夺了军权、指挥若定、布局诱敌,最后从林家手中救出了掌门、二叔、我父亲和三哥他们,自己却身陷囹圄……”
回忆起当年的壮举,一向冷淡的云枫声音突然高亢,显然依旧在为当年的事情激动着,但说到后来,语气却越来越低。

云枫看着云梒,心头闪过一丝侧然。五年前,你18岁,眼睛里粲若星月,那是该一飞冲天的豪气,绝不是今日这样的忧郁倦怠、古井无波。

云梒感觉到四哥语气中的一丝黯然,微微有些诧异。

是在为我可惜吗?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关心我吗?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我吗?不是一直都在找我麻烦?不是一直都嫌弃我碍事、丢人?

“四哥,训练的时候,你为什么总是针对我?”云梒试探着问道。
云枫看着云梒波澜不兴的眼神,干笑一声:“我一直以为,你在隐藏自己真正的实力,我觉得你看不起我,不肯跟我过真招,认为你在侮辱我。”

云梒苦笑,自己都已经不再痴心妄想了,四哥竟然还幻想着他有当年的能耐:“所以你一次次逼迫我到极限?”
云枫呐呐道:“我以为那并不是你的极限。另外,我也自私,我想找回当年那个五弟,我还想再看一次那样的意气风发。我不停地试图激怒你,看你反击,可是……”

“不可能了,四哥。我真的再也回不到从前了,你以后也不用再试探我。五年前,林家那场酷刑的伤害,真的……”云梒无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膝盖,微微蹙眉。长跪之后,火烧火燎的刺痛又从膝盖蔓延到整个腿部的骨头里。
“你的腿真的没有希望了吗?”
云梒低头淡淡道:“已是极限。”

一直不肯相信,一直不肯面对,一直愿意单方面认为五弟只是在隐藏实力,一直都不肯承认五弟再也练不到云家武功的巅峰……一个本该成为天之骄子的男人零落成泥,一个本该成为一生宿敌的对手提前离场,一个当年曾仰望尊敬羡慕的目标瞬间崩塌。
云枫没什么朋友,不知道失去朋友会是一种什么感觉,只知道,失去对手,原来,心里会突然空落落的。
云枫把头埋进双手里,半天不说话。

云梒突然笑了,忍不住安慰云枫:“你那是一幅什么表情,没了腿我还有手啊,你说的,腿残了,总不能连胳膊也废了吧。”
云枫愣愣的,眼光游离于云梒胳膊上的累累血痕,突然感到一阵儿地无力和挫败。

云梒也知道四哥在想些什么,照父亲这么折腾,胳膊怎么经受得住?
只是,现在有些事还不能告诉四哥。胳膊没有力气不仅仅是因为父亲的折磨,还有一项更重要的原因,只是有些话,在云家是禁忌。
作者有话要说:拜托,留个言啊:)
谁家小弟
“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?”云梒看着云枫一圈一圈地缠,把自己的手臂包得跟粽子一样,实在有拆掉重新包扎的欲望,偏巧云枫那家伙还在上面仔仔细细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。

云枫有些懵懂道:“我得罪了很多人,你指哪单?”

“中毒啊?你真信是我或者云棋下的手?”云梒斜睨微笑,演那么大一圈的戏不就为了麻痹真正的凶手?

云枫会心一笑,果然都不是糊涂人:“这事我不管,反正黑锅你背了,你去查。”

云梒一脸“上当”的表情,人太聪明果然不是好事。他撑起身子,靠在床沿上,“你不觉得这手棋下得妙?一箭双雕,若是你死了,自是活该天收,若是你有幸不死,起码也能让你和云棋反目成仇。这件事针对的是你和云棋,应该不干我什么事儿吧。”

云枫岂能让云梒就此脱手不管,忙道:“那也难说,只要带上了云棋,就一定能拖你下水,不是我高看你,在云家,想除掉你的人恐怕也不少。”

云梒软软地瘫靠在床沿上,一脸的倦怠。云枫则是看着云梒欲言又止。

“你几时也学会吞吞吐吐了”,云梒闭着眼睛,连眼皮都没抬。

云枫沉默一会儿,终于下定决心,咬着嘴唇,几乎是带着几分恳求地说:“你能不能多关心一下栎儿?”

云梒掏掏耳朵,以为自己听错了,堂堂云家“执鞭人”也会低声下气求人,“栎儿?那可是你亲弟弟,又关我的事?他到底怎么了?今天主动站出来救我,但又好似对我有敌意。”

云枫摇头笑道:“敌意?看来你是真不知道了。栎儿那死心眼儿崇拜你。”

“我?”云梒坐起身子,被吓得精神了,“你们家那个少年英雄、人中龙凤、天之骄子,崇拜我?”

云枫苦笑,在有些方面,云梒还真不是一般的迟钝。“你知不知道,栎儿最听谁的话?不是掌门,不是父亲,也不是我,而是你。云栎从小就崇拜你,当年,为了能和你一组,栎儿每天都练到动不了为止。他总以为,自己如果成为同龄人中的翘楚,你在选择队友的时候,就会选他。还有,只要有你在的场合,栎儿都会拼了命地表现到最好。可惜啊,你从来不愿多看他一眼。”

云梒这才记起,多年以前,7岁的云棋身体弱,又多受兄弟们欺负,自己一时心软,就选了云棋为队友。当年,云栎也时常缠着自己学武,但云梒一直觉得云栎是强者,强者不需要别人来担心,也就习惯于忽视云栎的感受,最终,对这个弟弟视而不见了。

“你在选队友的时候,选了最没用的云棋,却放弃了同龄人中最优秀的云栎。后来,云棋走了,栎儿以为又有了机会,高兴地整晚没睡着。那天,他竟然跑过来求我,让我放了他,让他跟着你。真不知道你小子有什么好的,个个都把你当宝。可惜啊,你居然又挑了云欗。栎儿觉得是自己不够优秀,回来之后话更少了,只是拼了命努力。栎儿和欗儿对决时,总是不遗余力,你嫌他薄情辣手,你可曾想过,他或许只不过想引起你的注意罢了。”

云梒扬起头,揉揉眉心,回想起今天为了欗儿还打了云栎一巴掌,说不愧疚是假的,可是自己是否真的有能力承载那么多人的期望。

云枫叹道:“你只顾着照顾欗儿了,从来都不知道栎儿多么期待得到你的认同。若不是今天你伤他太深,我也不会告诉你这些。我也不希望自己的弟弟整天想着别人。”

“栎儿现在怎么样?”云梒忍不住问道。

“跟你一样,因为今天冒犯兄长,我罚他吊铜锤一个时辰。”

“什么?你疯了”,云梒霍然起身,“你知不知道他只是个17岁的孩子?”

云枫冷哼道:“栎儿比你想象中的坚强。你吊三个都能撑过去,他只吊一个,难道还撑不下去?”

云梒不知道该怎么跟云枫解释,一个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绝不会体会到这项刑罚的可怕。

“带我去看他,他的伤势恐怕需要处理。”云梒还记得,自己第一次受罚的时候整整三天抬不起胳膊,如果没有借助外力的帮忙,恐怕第一次胳膊就该废了,自己经历过的惨状,不想云栎再一次经历。

云枫也被云梒凝重的神色镇住了,扶住强行起身的云梒,二人去往云栎的住处。

“真的有那么严重吗?我这个哥哥的是不是很失败?”云枫怀疑自己很不称职,要不然自己的亲弟弟怎么会一直想要别人当哥哥。

云梒看着云枫一脸的落寞,也不好再说什么,“云家子弟都不容易,你该好好照顾栎儿,而不是想着怎么把他推给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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